“陕南旬阳花鼓演出队” 边走边唱的农民工花鼓队

  

  张运宝在矿难中丢了一条腿之后,就只能唱不能跳了,他白天是一家工地的门卫

  

  更换戏装时,男演员在大庭广众之下,女演员要在车内

  

  室内排练时,15岁的在校生沈少康也做起了乐手

  

  农民工演出队演员的孩子把锣鼓当成了玩具

  核心提示:继深圳宝安民工街舞队、山东济南农民工演出队等都市民工演艺团体之后,“陕南旬阳花鼓演出队”日益受到农民工群体的关注。他们白天是工地上的打工一族、夜晚排练却是演员要求,他们演出的地方小调,传承着家乡文化,也让更多的农民工朋友业余生活多彩起来,在融入城市生活时,在异乡找到了归宿感,并把自己的风采展现在现代都市面前。

  街边民间大舞台三兆村

  7月3日晚七点半,西安市南郊三兆村村外的一处建筑工地边,喧嚣热闹。刘世汉从他的那辆二手小面包上卸下响器和服装道具后,忙着将白底红花演出服妥帖地穿在身上。他是陕南旬阳花鼓演出队的队长,又是当晚演出的主持和男主唱之一,还兼着导演、道具和电工的重任。

  沈固安和其他四位身着演出服的乐手,低头在车边一字摆开锣鼓,咚咚梆梆地调准定音;女演员张芳一边试着腰间绸带的松紧,一边警惕地向四周放哨瞭望;用衣服遮掩车窗的蒋思芳,嬉笑着催车内换戏装的女伴“快点,小心把身子走光了。”车内顿时传出尖叫和笑骂。刘世汉将连接汽车电瓶的引线接上音响设备,举起话筒咳嗽了两声,算是给几位女演员重申了“队规”,接着面向观众抱歉道:“我们条件是有点差,但演出不马虎。”然后提高嗓音宣布:“演员就位了,演出马上开始。”随即,热场锣鼓叮咚铿锵地敲响了。

  天色擦黑时分,路灯悉数亮起,灯光下的露天剧场已经围满了观众,两边渣土堆上的草丛里,也散落着摇蒲扇赶蚊子的居民。马路两端不断有赶过来携儿带女看戏的周边居民,人群外环形停满了带着安全帽晚归的农民工观众骑来的电动摩托车。

  剧场周边的工地随着夜色安静下来,耸立的高楼和伸向远方的塔吊在暮色中如同给剧场挂起了背景,十米外往来在西康高速上的夜行车辆,也给剧场变换着舞台灯光。这个演出队队员都是清一色只会唱陕南花鼓子的进城农民工,他们白天从租住的城中村民房内四散进入建筑工地上班,傍晚回家脱掉工服简单洗漱后,扒拉几口饭,再换上鲜亮的衣服,定时参加每晚的排练演出,直到晚上十一点闭幕。

  没有豪华的演出阵容,没有强劲的演奏乐队,没有深圳、山东等地农民工演出队的声望,相比专业演员和剧团,这个陕南花鼓演出队还只是个“民间草场班子”,他们的演出全是免费的公益活动,演员们还要向工地请假,但由于拥有成百上千的观众群,及每年十余场的外出演出,这个专唱陕南地方戏曲小调的演出队,在西安及周边市、县,依然小有名气。

  演员都是农民工

  去年腊月的一天,家住西安城墙脚下的陈昌文,在饭桌上遇到一位安康老家的熟人,便顺口问道:你应该会唱花鼓子吧,唱两句,我听听。熟人现场面对菜品和宾客编词,清唱了一段。“一听就是我小时候熟悉的那个家乡小调味道。我40多年没听到了,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。”

  陈昌文祖籍安康旬阳县,5岁时随父辈移居西安周至县。此前他满耳朵都是家乡父老乡亲们传唱的陕南花鼓。在西安生活后,只有每年大年除夕夜全家吃团圆饭时,父母趁着兴致,才会相互配合清唱到大年初一的黎明到来。

  陈昌文还让这位熟人把唱得有名的小老乡刘世汉喊到家里做客,听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陕南花鼓,并且建议把陕南花鼓戏在西安也唱起来,还专门为农民工写了一首花鼓新词。

  刘世汉是安康旬阳人,在西安做拆迁工人,他从小到大就是在花鼓、山歌、孝歌、道情的曲调里长大的,耳闻目染和大人的教导,让他成了四邻八乡熟知的“好嗓子”。进城务工前,刘世汉就花钱置办了唱花鼓戏的锣鼓乐器,听从陈昌文建议后,他首先在手机上为陕南花鼓爱好者建立了一个微信群,“没想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”,只好升级改名为“陕南旬阳花鼓队”,成员一下子涨到上千人,不得不建立了二群。

  开始大家在群里秀歌喉,得知刘世汉组织起十余个爱唱花鼓的在西安南郊搞起了排练,群友纷纷从网上走向线下,蜂拥汇聚在排练场展示自己的才艺,“陕南旬阳花鼓队”就这样成立起来了。刘世汉为此花了8000元置办了第二套乐器,张芳为排练每晚要从租住的西安东郊,花20元打出租车赶到南郊,她的丈夫对这种“发神经”到现在还是想不通。

  随工地迁徙的文艺部落

  蒋思芳是刘世汉拉进群的,“就是想让她唱唱歌,心情能好起来。”蒋思芳13年做了8次手术,现在还在靠药物维持病情的稳定,身体虚弱的她常年闷在家里,既为自己的病情发愁,也为家庭窘迫的经济头疼不已。她经常失眠、浑身乏力,腰疼腿麻。参加花鼓戏排练后,蒋思芳的不舒服,比过去少了许多,明显快乐起来了。

  花鼓队走出去演出多亏一位江苏老板的举荐。去年七月的一天下午,在西安南郊工地带工人垒墙的那位老板,向陈治柱等陕南工人提出可以提前下班,但是要听听他们平时干活时唱的地方小曲,直言陕南民工听了干劲足,连工程进度都快了。

  陈治柱和几位陕南民工相视一笑,他爬下脚手架,从行李袋里摸出一杆唢呐,另外几位民工也相继拿出钩锣、马锣等乐器,顿时在工地上吹打演唱起陕南花鼓,引得正在干活的其他陕南籍民工们随声附和也唱了起来,这位老板被民工们的“文艺范”震撼了。不久就推荐陕南旬阳花鼓队到朋友在北郊的工地上去演出。

  首场演出虽然有些小紧张,但还是演出队的“开门红”,在陕南籍民工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。从那以后,南郊三兆村成了以旬阳人为主的陕南花鼓爱好者的俱乐部,越来越多的爱好者从北池头、岳家寨、月登阁、马腾空、茆家寨、新开门等西安的城中村里,搬迁到此。每晚的自娱自乐也逐步正规到专业排练,演员队伍增加到60余人,经过筛选公认为有上舞台表演资格的有十余人。

  能够作为演员登台是每一个花鼓爱好者的最高荣誉,三个月前,旬阳老家邀请演员们回乡演出,“本来预定五位演员,没想到参演的坐满了四辆小车”。在县城一家酒店的舞台上,两组共32名演员们分太公、船客、邦船、丑娃、妖婆、掌灯角色在舞台上一站,台下观众立刻起身鼓掌。

  每个陕南人都要肩负传承重任

  陕南花鼓是流传于民间的地方音乐,属歌舞型的小戏曲,腔调吸收了南北戏曲艺术的诸多因素,唱词词格多为七言,亦有长短句的。演出与传唱多在举办灯会社火、迎神庙会、婚丧喜庆的时候。由于民性使然,早年间村民走村串户时,宗族之间、村镇之间的表演队伍时有相遇,两队之间以歌相会,以鼓乐相见,民间便兴起了即兴创作的“打对台”。歌词创作的越快,越及时、越辛辣、越能得到群众的喝彩。歌手一张嘴就能串联起了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风云,近年来花鼓歌词里还被歌手们加入了很多爱国利民、诚实守信、孝敬父母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元素。至今仍有《薅黄瓜》、《十爱姐》、《十里停》、《新媳妇》、《找婆家》、《刘老六》、《盼红军》《绣荷包》《放牛郎》等40多首花鼓代表曲目在爱好者中间口口相传。

  谈及陕南花鼓的起源,民间人士善于搬出晋常璩的《华阳国志》中有关殷商之际,武王伐纣,巴庸派师参战。“巴师勇锐,歌舞以凌殷人”,以此证明先民无不能歌善舞,所吟唱之曲韵久远流传至今,成为陕南花鼓重要一部分,可谓音乐活化石。

  戏曲评论界认为,随着历史演变和现代艺术的冲击,陕南花鼓长期潜居乡村劳动者之中,但是它演出方便,不局限场合,演员与观念常常融为一体,演到高潮时,观众中也不时有人加入进去参加演唱。至今在陕南山区,年长者还有出门亮嗓唱花鼓的习惯,一个有名的好歌手,就是村组一宝。

  “现在主要是我们四五十岁这个年龄段的中年人还在保留着这个喜好,年轻人好像更喜欢流行歌曲。”歌手张永武认为陕南花鼓语言真切,贴近百姓生活,表现着山野人的质朴明朗气息,特别是细腻的感情表达,有着婉约派诗词的风格。

  “其实传统的花鼓演出队伍还有骑竹马和狮子龙灯等,保留节目像滚绣球、上天梯、倒金塔、天下太平、全部上齐,没有130人耍不开。”熟知陕南花鼓的旬阳籍人士杨厚根谈及花鼓队演出的重要性,他更认为“这会让更多的陕南人记着这乡音,把祖上传下来的这份文化遗产守住,否则就是这辈人的失职。”

  演员们告诉记者,今年下半年他们作为舞台的那条建设中的马路就要通车,他们也该转移工地,演出场地又要寻找新的地方,但陕南花鼓一定还会唱下去。(文/图记者孙涛)

本文标签

精彩图文